那天天色向晚,我们冒雨前往一户人家,经我们再三恳请,一位毕摩答应让我们全程观看。主人家女儿患有肺结核,父母希望做一场法事驱走病鬼。那人家远在美姑县10公里以外的小村,一路上人烟罕至,从美姑出发五公里后再见不到任何村民,四处漆黑,道路颠簸,一条小河水势渐涨,在耳边发出孤寂的声响,我很怀疑是不是走对了方向,直到无路可走,必须下车,我们才发现需要淌水而过。那户人家就在对面山上,山间隐约传来黄豆大的一点光,有人前来迎接我们,低头一看,小小的两个孩子,大约8、9岁,孩子却说一个已经16,另一个14。他们熟练地涉水而过,我们在河边窘迫地脱鞋脱袜,重新归置摄影器材。
一进门仿佛进入了千年以前的世界。我不知我真正看到了什么,只觉得这一趟行程已把我颠覆太多。头疼脑胀,双目晕眩,来不及梳理、接受。但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,也是我多年以前的愿望:
要去荒僻的地方,了解他们的文化。用一个外人的眼光观察他们怎样生活,怎样思想,怎样成长,怎样死去。大凉山的诺苏人是很好的样本。这个分支的彝人在漫长的迁徙中最终选择此地定居,大概是看中了这里的封闭独立。多亏了这道天堑一样的屏障,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保存完好的原始巫术;听到了被大多数民族弃之不用的发声器官发出的古怪的语音;那些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的,刻在兽骨上的原始象形文字,我们可以轻松地捧在手心;“血统纯正”的黑彝讲起一百多年的家族故事,像讲一个尚且在世的兄弟的家事一般熟悉;而在毕摩那里,这样的家族故事往往要往前推进以两千年。
这一切同时在一片杂乱、嘈杂中展开,我需要一些距离和时间来弄懂我所看到的一切。
生长的方式有时是往上爬,去爬山;有时是往下掉,掉入地球的内部;有时是平面行走,到遥远的国家旅行。大凉山这个地方仿佛兼具所有,旅行如果不是打碎自己,又有多大价值可言?
在这个国庆假期,我会一点点地,尝试写出这座神秘的大凉山。
(注:题图为大凉山里灵山寺,摄影/杨磊。)